可疑人物_

发不出来的都在ao3 FushinSha可见

吉艾/剩下的就交给哥哥吧

  1.
  吉克接到通知风风火火赶去医院时,艾伦已经恢复了意识,后背靠在半卧起的病床上。他神色恹恹地望向窗外,柔和的轮廓苍白得几乎能透过裸露的肌肤看见蓝色的、细小的血管。


  艾伦察觉到吉克的到来,撩开眼皮露出平静无波的碧绿眼睛。目光极轻极淡地注视着他,令他感觉满腔的怒火与质问都如同被熄灭一般只徒留灰烬。


  他拉过椅子坐在他床边,他无法坦荡地回望艾伦,他深怕自己的怒意会倾泻而出,而激烈的话语可能会伤害到他。所以他只能竭力地压制住细不可微颤抖的手掌,想尽可能柔声,却还是生硬无比地说:“……医生通知我说,你摔下楼梯受了轻伤,万幸腹中的孩子没事……”


  他抬眼瞥到艾伦在望他,他只能逼迫自己去回应对方的目光,一字一句问:“孩子……是谁的?”


  艾伦的病房吉克安排的VIP单人房,那里有一整个落地玻璃窗,能从里面清晰地瞧见外面曦晨缓缓升起的美景。艾伦反而别过头避开了吉克质疑又满含难以置信的目光,闭口缄默。


  “艾伦,回答我的问题。”吉克捏住艾伦的肩膀,清瘦的骨骼硌得他手掌微微发疼,或许是他过于用力的缘故,可此刻他顾不上注意力度:“孩子是谁的?”


  即便肩膀被如此粗鲁地捏住,艾伦也只是极轻地皱了下眉头,紧抿着的唇终于张开:“不知道。”


  “不知道?”吉克气急反笑,颇有咬牙切齿地意味,却仍旧不敢过激,只是沉下脸色:“艾伦,我知道你不是性生活混乱的人,但是如果是意外怀孕的话,或者你是醉酒乱性的后果……那就把孩子流掉吧。”


  艾伦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吉克在说什么,他恍惚了一阵才消化好这残酷的信息,一向冷淡的表壳终于裂开,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愣愣地望着吉克。


  吉克努力平复自己起伏跌宕的情绪,握着艾伦的手,将头轻轻抵在他的手背上,深吸一口气,整个肩膀都松懈下来:“那样对你和这个孩子都是最好的。”


  “……吉克。”半晌艾伦才颤声说:“你真是个人渣。”


  “随便你怎么怨恨我,艾伦。但是我不能允许你将一个连父亲是谁都不清楚的孩子给生下来。”吉克没有退让的打算,即使在看见艾伦苍白的脸色动摇了一瞬,他还是坚定意志。


  “这是我的孩子,做决定的也是我。”艾伦终于拧眉,撕破了冷淡的作风,他阴鸷而沉郁地说:“——你凭什么?凭什么替我决定孩子的去留?”


  “就凭我是你的哥哥!如今唯一的你的监护人!”


  “我不需要!血统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哪怕我们从此形同陌路也无所谓,不如说那正是我期望的。”艾伦胸膛因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着,在病号服的衬托下显得他的身躯更加纤弱单薄,仿佛承受着与他不相称的东西。


  吉克被他这番话刺得心口发疼,但是他的气愤在触及到艾伦脆弱的现状后还是憋了回去,只从干涩的喉间艰难地挤出话语:“好……我管不了你,我从此以后也不会再管你!”


  “……哥哥。”艾伦侧过身体,眉眼间满是疲倦,他闭上眼睛,语气坚定而轻柔得宛如耳语:“我会把孩子生下来的。”


  良久,身后才传来房门被用力拉上的巨响。


  2.
  不管最后说的多么狠毒决绝,吉克还是没执拗过艾伦。他的弟弟从来就不是会轻易屈服的人,生来便如此,即使连吉克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心。


  面对艾伦,吉克最终还是软下心来,故意冷落了艾伦两天,第三天还是拿着保健品和易入口的汤水来探望他了。经历过那一次争执,两人之间仿佛隔了层隔阂,这段日子都是在沉默无言中度过的。


  艾伦既不开口说话,吉克也同样如此。艾伦食欲不振,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但依旧有股挥之不去的倦色。喝完汤水,他躺回床上,合上眼皮,隔绝了大多时候吉克复杂的视线。


  每当他佯装要入睡时,吉克就会明白这是逐客令了。但是今天他却反常的没有离去,而是滑开手机开了声量适度的音乐,放在床柜上悠然播放着。


  “……我听说这是安胎音乐。”吉克忽然轻声说。他抚摸着艾伦披散在枕上的长发,终于在这段短暂但对于他而言却异为漫长的时间妥协下来:“让我来照顾你和孩子吧,艾伦。只要是为你,我都无所谓了。”


  那细薄的眼皮底下微乎其微地滚动了一下,艾伦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贴在侧边的手掌轻柔地、缓慢而颤动着去握住了吉克的手。他肌肤的温度冰凉得不似常温,吉克只能将欣喜藏匿在心底,用力回握住艾伦的手,试图透过他的手掌,将其底下的血液都捂热得沸腾起来。


  那一瞬间,仿佛他们之间所有的隔阂都烟消云散,一切像错觉一样回归如常。


  3.
  过了两周,吉克终于替艾伦办理了出院手续。他们久违的回到了家,吉克对艾伦如珍至宝,小心翼翼地深怕他一个不注意就发生意外。


  对此,自尊心极强的艾伦还是没能强迫自己忍住吉克的举动,毫不留情地控诉说:“我是一个正常且成年的男人,不是风一吹就倒的柔弱女子,你不用总是这样。”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身体里还有一条生命。”


  面对吉克的提醒,艾伦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他眼神总是在提及孩子时变得柔情,不再竖起锐利的尖刺,他久久地沉默着,好一会儿才说:“……如果哪天你嫌我麻烦了就告诉我,到时候我会离开。”


  “在你眼里哥哥就是那样不负责任的人吗?”吉克无奈地说,继而又意有所指的冷笑一声:“我可不是搞完人家就丢弃对你不管不顾的不知名的某人。”


  艾伦置若罔闻地去做别的事了。


  吉克还是第一次照顾孕妇,他虽然曾经通过父亲了解一些医学知识,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亲眼所见了。艾伦每天都会变得嗜睡、疲倦、食欲不振,有一段时间他都会看见艾伦孕吐,有时候是早晨,有时候是夜晚。


  吉克每次都会给他准备好爱吃的芝士汉堡,但是那段时间艾伦简直是闻见芝士汉堡都犯恶心、隐隐作吐,所以后来吉克就不再做了。他清楚这是孕期的症状。


  吉克下班回家最常看见的便是艾伦拿着游戏机昏昏欲睡的模样,他都会准备好毯子放在边上,以便艾伦随时都能拿来用。


  艾伦虚弱得就如同他自己描述的那种弱不禁风,尽管吉克并不想承认,可是他的弟弟此刻却是如此令人怜爱而心疼的。某次吉克加班到半夜,出来房间喝水时还看见艾伦抱着游戏机,只是整个人早就昏昏沉沉地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


  昏暗的室内也掩盖不了艾伦那张漂亮又美艳的脸庞,他只是睡着而已,但是微颤的睫毛和微张的嘴唇却无法控制的引人遐思。


  吉克好一会儿才克制住自己剧跳的心脏,他过去轻柔地抱起艾伦回房,途中艾伦还迷迷糊糊地半睁开了眼睛,漆黑中亮丽得夺目的眼睛在凝视着他,好像具有意识,又好像只是神志不清的恍惚。


  很快地他就重新闭上双眼,将头靠在吉克的胸膛上继续睡觉了。柔顺的发丝团积在吉克的臂弯里,撩得他发痒。直到他把艾伦放到床上时,他才察觉到刚刚艾伦在睡梦中紧捏住了他的衣角。


  他时常会想:艾伦并不重,可是他的身体里却拥有着两个心脏。他明明脆弱得像是玻璃制品,可是他又坚强得能承担很多一切,包括这条还尚未命名的小生命,和未来的责任。


  他好像从不了解他的弟弟,因为艾伦对于他来说过于善变,可是现在、或者以后,他想试图去了解他的一切。他想弥补艾伦缺失的亲情和爱,他想爱他,如同父母爱孩子,兄弟相亲和睦,恋人嬉笑打闹。


  4.
  之后的几个月里,吉克为了更好更完善的照顾他们,特意搜查了许多相关资料和信息,甚至去报了育儿班。


  每当看见吉克又在厨房里对着孕妇食谱折腾忙活时,连平时对吉克保持冷淡疏离若即若离的态度的艾伦都逐渐敞开了心扉,尽管那扇门依旧只有细小的缝隙,可吉克还是感受到弟弟对自己亲近了些。


  “你最近太忙了。”艾伦说。


  他坐在厨房连接着客厅的吧台前,看着吉克一边准备早餐一边打着领带,虽然并不显得手忙脚乱地,可也不怎么从容不迫。


  “我觉得还行。”吉克不以为意。


  “你工作不影响吗?”


  “唔,耶蕾娜都会替我办好的。我只是负责去签合同,还有出席商议讨论那些。”吉克皱起了眉头,为他怎么也打不好的领带而感到烦躁。正好这时咖啡也装满了,面包机也发出了声响,叠加的琐事让他条理清晰的日常都变得混乱起来。他身心俱疲却不能外显。


  这时艾伦却缓缓地挪着脚步走进了厨房,将面包机关好,将咖啡和烤面包放到桌上,再顺手替吉克不疾不徐地打好领带。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半垂着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他背着透过窗户穿进来的光,轮廓柔美得令人窒息。吉克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抚了下艾伦的眉毛,他心底在颤栗、在喧嚣,可是他仅于此就不敢再往前。


  换作以前,艾伦指不定要不着痕迹地避开和他的接触,但是现在他只是默默地用淬着亮光的碧绿眼眸望着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避开。他淡淡地说:“如果累了就告诉我,我手脚健全,可以重新回去工作的。”


  当初是吉克劝说艾伦辞掉工作的。艾伦作为公司董事长的弟弟,就算整日无所事事,吉克也会养着他。可是他还是入职了,还是从最底层开始做起的,现在事发突然,艾伦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怀孕的事情,才听从吉克的安排辞掉了工作。


  吉克在听见他这句话就条件反射地回答:“我不累。”


  “不,我是认真的。你以为你还能顾全多久?”艾伦用冷然而复杂的目光投向他,仿佛带点审视的意味,又或许还混着近乎错觉的无奈。


  “我都维持现状四个月了。我不觉得我会撑不下去。”吉克同样认真地回应。他不想让艾伦对他感到任何一丁点的不期待或失望。


  艾伦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这幅模样不像是生气或恼怒什么的,更像是劝说好学生别绷太紧却劝说无果的老师。良久他才摸过桌上的咖啡说:“好吧,随你。”


  还没咽下,吉克就阻止了他的举动,将那杯黑咖啡拦截下来:“你该不会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吧?艾伦,咖啡对你身体有危害的……”


  “只喝一点不会怎么样的。”


  “不行!”


  5.
  吉克和艾伦拿着黑乎乎的超声波纸片从妇产科出来。医生的话还言犹在耳,但是却令他们听得轻飘飘的忘乎所以。吉克没想过也能看见艾伦略显吃惊和欣喜的眼神,当他们同时透过仪器看见在腹部的胎形时,吉克几乎要感动得落泪,最后还是生生眨了好几次眼才憋了回去。


  吉克可没想让艾伦看见他那副样子。他为自己能看见艾伦不同一面而感到高兴,或许是因为今日检查时得到的“一切健康”的证明,所以艾伦比平时更加情绪外露一点,他甚至还拉着吉克一起躺在沙发上,在客厅里播放着胎教音乐。


  “医生说胎儿四个月起才会对外界产生反应,现在开始用胎教才有效果。你当初在医院放的那个,那时我肚子里还没成形呢。”艾伦旧事重提来嘲笑。


  吉克难得看见他笑,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下来,他说:“我当时是为了表现出我的诚恳,让你相信我妥协了,并且会真的照顾好你们。”


  “你做到了。”


  吉克侧过头去望他,对方也同样,两人四目相对。艾伦神情舒展开来,抛却一切冷淡疏离的距离感,他对着吉克笑了起来,仿佛周围除他一切之外的色彩都乏味黑白,只有他浓烈得像沉淀多年的红酒。


  吉克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试图将镜片底下的湿润给吹干。他摇摇头极为艰难地颤声说:“我还没做到。”


  艾伦比往常更具耐心的看着他。正是这种前所未有的柔和目光,似美梦一般的不切实际,让吉克情不自禁地就想将内心话全盘托出: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们会以兄弟相称,会亲密如家人。然后……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永远站在你那边。或者为你做任何事,我都愿意。到那时……到我们安享晚年死去的那刻,我才是真的做到了。”


  空气中飘荡着悠然轻柔的音乐,除此之外再无声音。透过阳台呼啸进来的冷风让吉克发热的头脑顿时清醒过来,他错开了艾伦的目光,扭头去拿毯子盖在艾伦身上。他害怕看见艾伦的反应,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而艾伦似乎也没有再就吉克刚才的话再回应,他只是顺着胎教音乐在平复心情,仰着头望向天花板,继而又扭过头抓过吉克的手,缓慢地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上。


  那点隆起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艾伦本来也喜好着装舒适宽松的衣服,更何况最近根本不需要正装出门,所以从外表看去他依旧和普通男人一样身材平坦而消瘦,不说怀孕也没几个人看出来。


  即使只是隔着衣服触碰,吉克也感受到了藏在皮肉底下在强而用力挑动着的心脏。它非常小,但是却能跳动得如此大力而激烈,连带着他的手掌都温热起来。


  “感觉怎么样?”


  吉克无法描述这种感觉,他斟酌一下才迟疑中带着欣喜的说:“我难以想象几个月后会有一个小家伙从你身体出来。大概是非常活泼的……可能会有点固执。”


  “你摸一下就知道了?”艾伦挑眉。


  “你会忍不住去想象的。”吉克说,“或许是像你小时候一样的小家伙,然后我就可以满足错过你童年的遗憾。”


  艾伦的手也覆盖上吉克的手背,室内暖意的灯光渡在他身上,他精神比早期时好许多了,垂在后背的棕发更长了。他眉眼之间流转着一股令人惊心动魄的美,那可以是各种各样的,侵略性地、尖锐地、柔和地、腼腆地、冷淡地——但是那些都是吉克所难以忘怀的。


  “哥哥。”艾伦轻轻地将脑袋靠在了吉克肩上,此刻他感觉自己心脏停止了运行,因为不那样做的话,连过大的心跳声都或许会打扰到艾伦那种飘渺的漂亮。


  “……我们本来就是家人。”


  吉克恍惚之间知道了艾伦是在回应他先前的话语,他屏住了呼吸。有什么开关不受控制地打开,在他心底涌出了一片酸甜的暖意,接着再蔓延开来。


  6.
  怀孕期间既不能做剧烈运动,还有很多坏习惯也被吉克逼迫着改掉了,艾伦每天闷在家里百无聊赖,连电视和游戏的娱乐都没法填补他的空虚了。


  吉克只好趁着周末带艾伦出去玩儿,到艾伦从小就梦寐以求的海边去。路途不算遥远,但是吉克未免路上颠簸,还是放慢了速度驾驶,艾伦就摇下车窗,任由刮风直面裹挟着沙砾涌到面上,长发随风飘乱。


  吉克感觉艾伦变得外向了一点,他不再死气沉沉,也不再故作冰冷,他们现在能够心平气和的交流了。不是从前那种三句不合就吵架的方式。


  “别吹太多风了,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艾伦眨了眨眼,最终还是乖乖地摇上了车窗,安安分分地继续闭目养神了。吉克想,过去的艾伦可不会这么听话,能够让他收起那些难驯的脾性那么久,归根究底还是未出生的孩子。


  吉克不是没想过去查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只是他总有无法轻易触及的底线,他不愿意像是去调查商业间谍一样去调查自己的弟弟。他最希望的是听他亲口说出来,不,或许他希望艾伦永远都不要把真相揭开。


  他不想让这种温馨出现裂痕。


  如果有一天,艾伦希望他离开了,他会是什么反应?他该怎么办?如果艾伦带着孩子的生父加入这个家庭,他会勃然大怒吗?会怒不可遏吗?


  他想到那时,或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心灰意冷、狼狈至极的从他们身边搬离。无可奈何地,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办法做到。


  海边俨然已经不再是很久以前那种人烟稀少的地方了,现在那里附近开了餐馆、旅店、民宿、还有各种贩卖纪念品的小店。在这里进行水上运动的人也不少,热闹得嘈杂。


  吉克本想打退堂鼓,过于热闹可能不利于孩子的健康,但是艾伦执意要下车,吉克知道他脱离了群众太久,犹豫几番还是妥协了。


  潮湿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艾伦径直脱了鞋走近,任由浪潮淹过他的脚腕。冰冷的温度让艾伦瑟缩了一瞬,但很快他就习惯了。吉克在后面拿着大衣追上来,十分无奈地要替他罩上,被艾伦拒绝了。


  “你看。”艾伦抬起下巴扬了扬周围,吉克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皆是玩闹嬉水的小孩,以及身材曼妙的女人在日光浴,要不然就是刚从海里游泳出来。


  吉克不明所以:“看什么?”


  “我以为你这么聪明会明白我在想什么。”艾伦直言不讳地说:“你不用因为我就放弃私生活的,你以后总不能只顾着我,而不成家立业生小孩吧?你年纪正好,家庭背景也不错,只要你愿意, 我不觉得会有哪个女人拒绝得了你。”


  气氛久违地再次陷入了沉默。周围的喧嚣和他们仿佛隔着一层肉眼看不见的边界或屏障,吉克最不希望发生的还是事与愿违。他看见藏在厚云底下的阳光洒落在艾伦身上、发际上,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漂亮、神圣、同时也无情得让他绝望。


  他深深地望着艾伦,企图透过他碧绿的眼珠能探入他的脑髓,然而无果,他发觉自己永远没办法真正看透艾伦。明明他们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脉,然而他们却注定不能互相理解——他感觉那些日常戛然而止,即将支离破碎。


  他压下胸膛涌起的不知名的情绪,吉克直直地看着艾伦,干涩地开口:“……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艾伦。”


  艾伦也在望他,目光中有点无以名状的东西在闪动。他好久都凝视着吉克,直到看见对方气急得浑身抖动地转身离开,他才张了张口,恍惚了一阵。


  吉克如艾伦所愿的去寻觅能步入婚姻的良人了,然而他依旧没有付诸行动,只是坐在餐馆的吧台前喝着啤酒,目光沉滞。他身边不乏有些女人主动热情的靠过来搭讪他,他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实则内心却平静无波。


  他忽然才发觉,原来除了艾伦之外,他再也没办法对其他人产生任何感情了。他又气结又懊悔,他生气的是艾伦总是将他推至千里之外,懊悔的是他应该和艾伦说清楚自己的意愿和想法,而不是赌气地抛下他独自在这里寻欢作乐。


  这时,海滩那边纷纷聚集了人群,吉克心卜卜地剧跳,他心下一沉,匆匆结了账就往中心跑去。他挤开人群,正好看见艾伦抱着一个小男孩湿漉漉地从上岸,湿冷的长发黏在他脸庞和后颈后背上,将他整个人衬得更为苍白无力。吉克疯了一样冲上去抱紧了艾伦,又捧着他的脸和肩膀上下打量着,一边焦急地喃喃:“艾伦?你没事吗?”


  艾伦这次没有推开他,而是温顺而顺势的靠在他胸膛上,被海水沾湿的睫毛之下还氤氲着湿润,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至耳侧,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紧握住了吉克的衣衫,闭着眼睛小声而轻似风沙地说:


  “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行吗?”


  吉克咽下了千愁万绪,他紧紧地拥抱住与自己同流一脉的血肉之躯,拥抱住他兄弟单薄如雪的身体,他抚开艾伦黏在脸颊的发丝,一遍遍地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7.
  吉克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艾伦和他肚子里的小生命,就如此紧绷地持续了几个月,终于不堪重负地病倒了。艾伦的肚子已经明显的隆起,他拖着两个人的分量走向厨房,烧开热水,冲了感冒药,才拿到房里去喂病怏怏的吉克。


  “起来,吃药了。”


  吉克艰难地扶着艾伦的手坐起来,几个月或者连着更久以前的感冒都涌出来了,以至于连一向自持冷静淡定的吉克都抵抗不住重感冒的袭击,一连串的鼻塞、流鼻涕、咳嗽和疲倦无力都齐全了。


  他吃了药,又在艾伦警告的眼神下躺了回去。他沙哑的说:“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哥哥这种小感冒放着不管很快就痊愈了的……”


  艾伦没出声,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看他,过一会儿他才踌躇着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这个问题简直和他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但是吉克很少见到这样纠结而犹豫的艾伦,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诚恳地大胆一回:“晚安吻。如果艾伦给我一个晚安吻,哥哥说不定就好了。”


  艾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过一会儿艾伦依旧没有回应他,吉克猜到自己的愿望实现的几率很小,所以这种展开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艾伦关上灯后还伫立在门口,吉克病得眼前模糊一片,但还是看见黑暗中有个人影在缓缓地朝他靠近,然后他俯下身,染过沐浴的长发垂下来,撩得吉克鼻尖发痒。


  紧接着,一个温软而干燥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吉克呼吸一窒,脑袋好像随着那个吻融化而甜腻得发晕,转眼间艾伦就悄悄地拉上了门,徒留他一个人在百般回味。


  8.
  吉克万事做好准备,所以他绝不会容许艾伦在他工作那短暂的期间或是他看不见的地方忽然就出血准备生产了,他早早地就安排了艾伦住院,美名其曰预产期要到了。而艾伦也不想狼狈得在家里发生突发状况,所以欣然接受了住院的提议。


  那一周过得不是很安稳,因为时常会胎动,所以一点风吹草动都惹得吉克敏感起来,事后发觉那只是普通的胎动状况后才安心下来。之后再一周,艾伦的肚子开始阵痛,有时候会隔很长时间才来一次,但是这次时间却隔得越来越短,阵痛也越发强烈。连一向习惯痛觉的艾伦都无法忽视。


  吉克从公司赶来的时候,艾伦已经痛得出冷汗,汗水浸湿了他浓密的长发,他整个人湿漉漉得像刚被打捞上来的鱼。他被送进手术室里时,吉克还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两人都用力得指尖发白,艾伦亮得乌绿的眼睛痛苦地看着他,吉克心疼得难以自拔,但是这种情况下他却无能为力。


  吉克度过了漫长的十几个小时,他感觉自己煎熬得像身在地狱,但是他更清楚,艾伦比他更加痛苦与煎熬,这是毋庸置疑的。


  直到婴儿呱呱落地,嘹亮的哭声响彻手术室之外,医生恭贺母子平安的时候,吉克才彻底虚脱,扶着墙壁才没让自己完全腿软跪下来。


  是个男婴。艾伦给他取名为约翰。


  听说艾伦潜水生了孩子,他的公司同事们和高中同学都纷纷来探望。那时间吉克都感觉自己家的门槛都要被蹋烂了,只是看见艾伦笨拙又认真照顾着约翰的神情,吉克觉得这一切都幸福无比了。


  直到艾伦在某个夜晚哄睡了约翰后,他才坐到吉克身边,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温淡道:“孩子是让的。”


  这一句话无疑类于炸弹在耳畔炸响的冲击,让吉克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他瞪大眼睛,极为困难地重复了一边那个字眼:“……让?”


  “让•基尔希斯坦的。我没告诉过他,如果我告诉了他真相……不,只要他推断下时间或许就明白了。到那时……”


  “到那时……会怎么样?”


  “他是责任感很强的男人。”艾伦看着吉克患得患失地颓然模样,他轻轻笑了起来:“但是我没想过让他负责。我不会踏入婚姻的,哥哥。”


  吉克嚅动着嘴唇,问:“你是不婚主义者?”


  “我不是。”艾伦说,“可是你只有我不是吗?”


  9.
  有次阿尔敏在逗弄约翰时惊奇的发现了一个点:“让,你觉不觉得这孩子有点像你啊?”


  让仔细去观察着小小的约翰,骤然间他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颤栗了一下。阿尔敏还继续分析:“而且你看,约翰也特别黏你不是吗?除了艾伦和吉克这两个每天照顾他的家长之外,他居然黏一周都见不到几次的你噢?”


  吉克在一旁观察着,忽觉心底的警铃作响。果不其然,趁着其他探望的客人都陆续离开之后,让才找到艾伦,憋了半天才沉声问:“孩子……孩子是我的吗?”


  艾伦身影僵住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他转头似笑非笑地回望着对方,故意反问:“你说呢?”


  “那——”答案即将脱口而出时,艾伦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联想和推测,或者说是直接拒听真相。他仿佛是回到高中时期较劲的那模样,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好一会儿他才止住了笑声,擦掉生理泪水,正色道:“放心吧,孩子不是你的。”


  “可是当初——”


  “时间的确恰好吻合。”艾伦说,“可是我认为现在就已经很好了,会决定生下孩子或许也是因为我无聊,可是我不需要任何会束缚我自由的牵绊或条规。”


  躲在门外偷听的吉克绷紧的神经还是没有松懈下来,或者说那其中还有蕴涵的愤怒和替艾伦的委屈,但是如今听着艾伦满不在乎的语气,他知道那是真话。


  艾伦抱起约翰走向让,朝他眼前凑近了些,面上看不出特别的情绪,只是柔声说:“如果你能时常来看他,我也无所谓的。”


  良久,让才颤抖着双手去包过约翰。他温柔地、如同对待自己的心脏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小小的约翰圈在臂弯里,眼角控制不住地湿润。


  吉克也哭了。在那个夜晚,那句诚挚得不似真切的话语前,他抱着艾伦的脑袋无声的哭了。


  他在这世界仅剩的唯一的亲人,选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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